云荒
5
在山上待了五年，两人的猿击术却还没练成。
查英先沉不住了气，倒不是忘了那句“不离不弃，不嗔不恨”，只是他不忍心看周西宇一次次希望落空。
“奇功难练，你又何必一次次为难自己，不如断了吧。”查英曾试着劝过周西宇。
“胡闹，怎就不能再坚持一下？”周西宇不听查英的，每次一听查英劝自己，便不给他好脸色看。查英一见周西宇生气，什么也说不出来，只好由着他。
周西宇是在八月十五那晚出的事。
那天恰是中秋，查英下山当了当年从戏班子带出来的一块玉佩，换了点钱，给周西宇买了一斤他爱喝的银针白毫。晚上，月亮极圆，查英借着月光自己下棋，边等着周西宇练功回来。
查英等了两三个时辰，却依旧不见周西宇回来，也没心思下棋了，起身就往周西宇练功的地方走。周西宇练功的地方在林间深处，旁临清溪，头顶上便是当空皓月，对于月炼的周西宇来说，山中再无一处能比这里吸收更多的月之光华。
查英挂念着周西宇，脚程也快，不一会便赶到了这里，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石头上的周西宇。查英不顾两旁的荆棘，硬是挤了过去，划得脸上一道道血痕。他一把捞起周西宇，发现他浑身异常的冰凉，手臂上是已干涸的血迹和大片的淤青。
“西宇！”查英拍了拍周西宇的脸，没有反应。
查英害怕了。五年来他早就把周西宇当作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，亦是他此生钟情之人，他不能死。 查英打横抱起周西宇，匆匆就往山洞里赶，心里则想着，若是周西宇死了，自己决不独活。
到了山洞，查英立刻把周西宇放在石床上。查英记得周西宇说过，猿击术要的便是阴阳调和，便随即解开了自己的盘扣，褪去了一袭月白长衫，仅剩下一条猩红长裤。随后把周西宇紧紧圈在怀中，把自己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入周西宇体内。
大约过了一个时辰，周西宇才缓缓转醒，却发觉正被查英紧紧搂在怀里。
“阿英…"再开口时却是气若游丝。
“别乱动，你伤得太重。”查英依旧搂着周西宇，手抵在他的腰腹处，往里面输送着自己的内力。
“功练垮了…人要死了…”
“你是风，是雨，你是不会死的！你救了我的命，你若死了，我自不会再苟活于世！”查英说到最后，竟是开始嘶吼。
“你这又是何必…"
“我的心意你并非不知！若是能使你安然无恙，我查英折寿十年也是无妨。”
周西宇没再继续说下去，只是轻叹一声。查英对自己执念太深，羁绊太深，注定了他这辈子会在红尘凡事中挣扎陷落，不得安宁。
周西宇再次醒来是在第二日晚上，一睁眼便看到了查英通红的双眼。
“别告诉我你一夜没睡。”周西宇心里吃惊，查英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。
“你都这样了，我哪有心思睡。”查英见周西宇醒了，心里松了口气。“你到底是如何伤的？可是猿击术出了问题？”
“我忘记昨日是满月，满月时寒气太重，连我师父都未必能受住，又何况是我。”周西宇无奈一笑，却换来查英一个心疼的眼神。
“你脸怎么弄的？”周西宇注意到查英脸上尽是些或深或浅的血痕，皱了皱眉，转身从石床旁拿了些之前采的草药。周西宇把草药含在嘴里，嚼碎了后便要帮查英敷上。查英看周西宇大伤初愈，又要帮自己敷药，立刻把周西宇拦下。
“你还没好全，就别…"
“今后下山，你还是要回戏班子去的，把脸都刮花了，谁还会来看你的戏。”周西宇边说，边把草药敷在查英伤口上。
“这有什么，没人听戏倒也好，我便单给你唱。”
查英感到周西宇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突然一颤，然后又接着帮查英抹着伤口。
“阿英，山下不比山上，你对我的感情，我心里都明了。但你可知你对我的感情，我接受，山下人未必接受。”
查英一听这话，立刻捉住了周西宇正为自己抹药的手，怔怔看着他眼中的一片清潭。“我又何必在意他们？我在乎的也仅剩你了。”
“你执念太深，欲念未戒，六根不清，怕是一辈子只能活于匆匆红尘。而你终归一天也会知道，你对我的感情，只会使你声名狼籍。”周西宇认真道。
“说好了的不离不弃，不嗔不恨，我查英自会做到。不是朝朝暮暮，我许的是一生。”
“任世人如何指点唾骂，全由我一人担着。”
“但他们若谁敢阻拦…”
“人挡弑人，佛挡弑佛。”
周西宇一向觉得查英这人极讲道理，但殊不知他不讲起理来，比谁都不讲理。但是多年后，周西宇才知道，查英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妥协，但惟独周西宇，查英一辈子都不会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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